春風化雨

沒有執教鞭好久了
不過
在雲端工作的我一直沒有忘記那段歷盡艱辛
卻充滿著愛的教學生涯
我知道
那段日子
此生也忘不了

很掛念學生
即使身處外國
還常常想她們是否過得好
不知道她們現在怎樣呢?

上星期
懷著既興奮又愉快的心情
終於和一個學生見面
不過
見面後那晚
卻擁著星星哭了

粗而深的眼線
帶點濃的化妝
抽著一根又一根香煙
手上滿是界刀的傷痕
……
她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

她很高興見到我
抽著煙
慢慢的告訴我她的故事

她試過自殺
幸好都被救回
在醫院裡照顧一個自閉病人
竟意外的能和從不開腔的自閉病人說話
且知道了該病人的故事
她說
就是那時候
她突然想留在世上
且驚覺自己還是有著點點的幸福

我問她為何想輕生
她吐著煙圈說
“ 因為我再沒有生存價值了
Miss Ng,很對不起,我學壞了,且壞得無藥可救
我輟學,抽煙,吃丸仔,毒品,偷東西……
你知道嗎?我很討厭現在的自己,我答應過你我會乖的
但我食言了
你會討厭我嗎?
你會嗎?”

“我不會” 我堅定的說
“為什麼?” 她問
“就為了你照顧那個自閉病人,也為了她開腔和你說話” 我說
“Miss Ng,那時我好開心呢,醫生說她從來沒有說過話的.雖然她說得很慢,很不清楚,但我很明白.只有我餵她她才肯吃東西呀”她微笑的說
“是愛讓你們看到彼此,聽到彼此,感受到彼此” 我輕輕的說
“我想我惟一還像一個人就是因為我還有點點愛心” 她唏噓的說
“愛很珍貴很重要的,我也欣喜你心中有愛
不過看到你傷害自己,隨便輕生,你知否我有多心痛”
說這句時,我浮現了我臨走時她哭著對我說
“ Miss Ng, 我以後會乖的了,我好喜歡你的,你可否不離開? 我想你下年當我的班主任呢…..”
那時
她十四歲

“你傷害自己,你父母會好傷心的” 我心痛的說
“ 或者他們不會傷心的
我的爸爸媽媽分開了,我的兩個妹妹較我更壞
六歲以前,爸爸很愛我們的,他會帶我們去玩,哄我們睡覺
但六歲以後爸爸常常飲酒,回來就一直打我們
媽媽害怕爸爸,天天都離家出走
只給我們零用錢買飯吃,再也沒有做飯
爸爸一直打一直打,直到我中二那年傷痕被社工發現
社工警告爸爸,爸爸才沒有打我們
爸爸還常常飲酒
夜裡回來就吐滿一地
每次都是我幫爸爸抹的
但他從來不知道
因為他醒來就什麼都記不起
以為自己根本不曾吐過
而我
還在惦念著六歲以前那為我做飯哄我睡覺的爸爸……

每次我知道其他同學一家人吃飯
有媽媽做飯給她們吃我都好羨慕
而且好想哭好想哭……”

聽到這裡
我好想問她
“你來我家好嗎? Miss Ng可以做飯給你吃的”
但我始終沒有說話
我知道
只要我一開腔
我會忍不住哭的

“我不信愛情的
媽媽告訴我世上沒有恆久不變的愛
她離婚再婚又離婚
她的朋友都是
我知道
我也會如此的了……”

一個十六歲的女孩
眼裡竟然沒有童話
怪不得那天在班上
我輕輕交待白雪公主的故事時
頑皮的她們這麼凝神傾聽
原來
她們缺少了童話

“如果你願意用愛來生活,終有一天
你會找到真心愛你的人” 我由衷的說

“真的嗎?” 她哭著問我

“真的,” 我肯定的回答
“一生中,難免有人會傷害我們
辜負我們
但也定必有人愛我們
保護我們
是的
我們的用心未必有回報
但定會記在別人心上”

“Miss Ng,你怎知道的?” 她問
“是我的老師告訴我的
也是我成長的時候學會的” 我說

“我的老師告訴我要用心愛人
別食言
別失約
別玩弄愛情
別戲弄婚姻
如果有天我們被辜負被傷害被遺棄
也別遷怒他人,放棄自己
且更要好好愛好好生活” 我說

“Miss Ng,進了醫院,我才發現我還是幸福的
至少,我較那自閉症的女孩幸福
她出生的時候是可愛正常的
但四歲那年
不知什麼原因
她的爸爸媽媽離開了她
把她獨自一個瑣在家裡
後來她的祖父祖母破門救了她
但那時
她已經幾天沒有吃東西了
她發高燒
病了一星期
從此
就患了自閉症
十年來
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且常常都不肯吃東西……

我的媽媽雖然沒有做飯
但也有給錢我和妹妹買東西吃’

告別了學生
一直好想哭好想哭
粗黑的眼線
吞吐的煙圈後
我讀到了傷心失望的情緒
和
渴望被愛的心靈

人生是不完美的
亦難免有著傷害和失望
誰人都哭過痛過
但除了自己
沒有人能放棄我們
答應我
別再傷害自己
好嗎

我傳了這樣的一個短信

突然
我覺得自己好幸福
多謝我的爸爸媽媽
我敬愛的老師
愛我保護我的人
又突然
我有著重執教鞭的想法
為了想她們好好做人
認識世間的光明和愛

是的
或者
我還是很無助
沒能改變什麼
但
縱使未能春風化雨
伴隨她們成長也不錯吧

還記得那天Miss Wong對我說
“如果有天
你在天空中悶了
想定下來
不再喜歡周遊列國的話
可否為了學生而考慮重拾教鞭?
她們會好高興的……”

是時候好好考慮一下了